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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史故事 | 《夜上海》歌词作者原来是民进人

民进网 2022-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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脍炙人口的经典老歌《夜上海》,歌词作者范烟桥是民进人。范烟桥曾经担任民进苏州市委会副主委,1956年参加中国民主促进会,并曾担任候补中央委员。


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电影走进了它的第一个辉煌时期。这个时期,一批活跃在中国文坛的作家,包天笑、周瘦鹃、范烟桥、程小青等纷纷参与电影活动,他们在借鉴吸收世界电影特长,探索民族化的表现形式方面,为中国电影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江苏历来为文人荟萃之地,早期参与中国电影艺术实践的江苏文人很多,范烟桥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本文就以范烟桥作为个案,试图在电影发展的轨迹中,对传统文人留下的独特履痕探索出一些线索。 

文坛起步  才华横溢


范烟桥出生江南书香世家,取名镛,字味韶,乳名爱莲。十四岁时,他入了同川公学。1911年,进入长元吴公立中学,即草桥中学。那时的草桥中学才俊云集,范烟桥在《驹光留影录》记道:“其时同学少年,颇多讲求文艺者,后各有成就。如顾诵坤(颉刚)为考古家,叶绍钧(圣陶)为文学家,吴万(湖帆)、陈俊实(子清)为画家,蒋镜寰(吟秋)为书法家,江铸(红蕉)、郑际望(逸梅)为小说家。” 大家课后常相邀出游,登高抒怀,吟诗作对,相互观摩。真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如强劲的东风,鼓足了范烟桥刚刚扬起的文学风帆。九月,苏州光复,学校停课,范烟桥回到同里,便与同学张圣瑜办起了一张报纸《元旦》,把对文学的爱好付诸实践。这是吴江地区出现的第一份报纸。据郑逸梅的回忆“初名《元旦》,继改《惜阴》,又扩充为《同言》,经二三载,地方人士竟视为舆论所托”。

1922年,范烟桥随父亲葵忱公迁居苏州,在温家岸买了一处宅院。苏州毗邻上海,便利的往来,使范烟桥举步迈进了苏沪文坛,自此从事创作,翻开了他人生最辉煌的一章。在这时期,范烟桥的创作有“三言体”小说,长篇武侠小说《孤掌惊鸣记》《忠义大侠》《江南豪侠》《侠女奇男传》等几部小说相继写出,短篇小说也不断刊载在期刊上。文学史上,范烟桥被列为鸳鸯蝴蝶派。但是范烟桥从来不承认自己是鸳派,他给自己的定位是“旧派小说家”。当时旧派小说有广泛的市民读者群,范烟桥他们的作品很有市场。范烟桥除小说创作外,在史论文、笔记体、小品文、古诗、弹词、应用文等多方面都一一涉足。他的《茶烟歇》上有章太炎、吴湖帆、曹纫秋等的题签,而尤半狂的序可以让我们一睹范烟桥其人、其小品在当时的影响。摘录如下:

仆所识以文人为多,顾于吴江,得两人焉,曰:叶楚伧、范烟桥,皆才高八斗而为仆心仪者也。之二君者,状貌之魁梧奇伟相若,文字之清丽绵芊相若。其酒量之宏,才气之盛,殆莫不相若,丰城之剑,合于延津,斯岂其俦欤!


涉足影坛  独特贡献


电影作为新的媒介一出现,就引起了沪上文人的关注,他们开始在文学刊物上谈论,评价电影,一些电影杂志也随之相继出笼。电影在中国出现的前十几年,几乎是屡拍屡败。到20世纪20年代,上海市民中最有影响力的一批旧文人,即通常被称为鸳鸯蝴蝶派的包天笑、张恨水、周瘦鹃、范烟桥等开始步入影坛。他们对电影的积极作用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他们的号召力。他们都是沪上的名作家,不断创作出的章回体小说和小品文有大量稳定的读者。他们大量改编自己的小说,让一些市民原本就熟悉的故事再现于银幕,为电影吸引来一批忠实的观众。二是他们的剧本创作得益于对他们已经成功的文学作品的承袭,他们的剧本非常适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和欣赏心理。朱自清说:“欣赏就是乐于接受”,这批深得市民欣赏的文人涌入电影创作,自然有利于引领中国观众接受和熟悉这一新兴的西洋娱乐艺术,从而推动电影在数量与类型上都出现了一个高峰,并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市场和独立的品质。像包天笑的《空谷兰》和《可怜的闺女》等在1925年上映后,不仅吸引了大量的观众,还在电影界首次形成了言情片风潮。三是他们的文学修养深厚,将典雅的古典诗词意境牵引进电影情境,他们对情节的驾御轻车熟路,事件组织结构完整,叙事流畅自如,如此等等,极大地丰富了中国电影原本单薄粗糙的表现形式。

范烟桥的电影活动可以分成三块:一是写电影评论;二是写电影剧本;三是电影歌曲的创作。

在1928年2月出版的友联特刊《红蝴蝶》专号上,范烟桥有一篇文章《武侠影片之摄制难》,对当时流行的武侠片从“武侠与社会”“武侠影片之取材”“难处在真实”等几个方面进行专门的剖析,提出自己的主张。1928年4月出版的《电影月报》第一期上,范烟桥发表了《历史影片之价值》一文,对当时的历史片提出批评。他对历史片的取材,有较为可取的见解,他认为:“中国古书极干燥无味,反不如说部之引人入胜。电影界从说部中采集历史片之材料,固无可厚非。然专从‘情节离奇事实热闹’入手,未免舍精华而用糟粕,充其量不过使观众比诸‘看戏’、‘听说书’而已。故为今之时,正可因势利导,于采集材料之时,注意其民族兴亡之情节,为积极的兴奋,以符合历史之第一条件,增高历史影片之价值。”这些评论对处于初始阶段的中国电影过分追求消闲娱乐,追逐功利的商业气息是有所抑制的,从而我们也可以说,文人以其本身承载着的理想关怀和社会良知,独立于世,积极关注电影的发展,影响电影观念、引导电影制作,提升了中国电影的品质。在他们的干预下,中国电影开始有意识地摆脱纯粹为消闲为娱乐的倾向,担当起影响世道人心的文化角色。                           

范烟桥直接和电影接触是1936年。当时的中国电影正由默片走向有声片,对编剧、写歌的需求非常大。范烟桥被召到上海,接手明星影片公司文书科长一职,并且还担任郑正秋儿子郑小秋的家庭教师,帮助这位青年演员提升文化修养。喜好考据的范烟桥在明星影片公司任职期间,编辑了十几万字的《明星实录》,可惜抗战爆发,书稿散失,他在日记里痛惜:“中国电影事业之发展,遂缺史料。”

范烟桥先后为电影公司提供过七个剧本,其中四个为改编,三个为原创,电影上映后,都有很好的上座率。1939年,他改编叶楚伧的《古戍寒笳记》,为《乱世英雄》。1940年他又改编了两个剧本《西厢记》《三笑》。周璇因为连续担任此三剧的女主演,每部电影里都有由她一唱而流行的歌曲,她终于成为上海影坛最红的女演员。当年稍后,他改编张恨水的章回体小说《秦淮世家》,一上映又引起轰动,极高的上座率也彻底改变了影业公司的经济状况。再次显示了范烟桥这一批文人对市民审美心理的准确了解和对故事叙述把握到位的娴熟功力。

从接受美学的研究角度来看,接受者(读者、观众)的审美习惯、欣赏心理受民族的、历史的、社会的、时代的、地域的、政治的影响和制约。而整个艺术的存在和发展是以接受者的欣赏为前提的,接受者是文艺创作的一种动力源。中国有着历史悠久的叙事文学传统,这种长期的叙事文学审美经验培养了人们对文学叙事的兴趣与习惯,形成了对“故事”的广泛期待。直到今天,淡化情节的艺术片仍难以在中国卖座就是这个原因,电影公司往往喜好改编畅销文学作品也是这个原因。而成功驰骋文坛的范烟桥等通俗文学家在长期市场化的“卖文”经历中,已与中国市民这种审美需求达成默契。这是他们一步入影坛就屡屡创造“卖座其盛,各连映逾月弗衰”(《驹光留影录》)盛景的秘籍。

1942年,范烟桥创作了两个电影剧本《无花果》和《解语花》。《无花果》里,范烟桥尝试以弹词为主题歌,自己作词,请张辅华谱曲,上映后,效果很好,为中国电影音乐留下了一次以弹词为主题歌的成功的实验。


《长相思》创作于1946年,原名《陌上花开》,由香港大中华影业公司摄制,何兆璋导演,主要演员为周璇,舒适,黄宛苏,白沉。

剧本故事性很强,它虽然也是一本反映抗日战争的电影,但是明显与《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左翼电影的处理不同。故事的主题不关乎阶级矛盾,不反映阶层差异,而是在内乱的大背景下表现小人物的命运和情感。这部电影当时也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尤其成功的是电影里的几首歌曲《夜上海》《花样的年华》等深入人心,流行至今。


如果说范烟桥在电影评论、电影创作方面的成绩有可圈可点之处,那他在电影歌曲创作方面的作为就是卓然超群的。

“听戏”是中国广为流行的一种文艺欣赏的娱乐方式。从元曲以来形成的中国传统戏曲是以“唱”为主,所以中国观众不说“看戏”,而说“听戏”。而传统唱词都颇有古诗词的韵味,文气十足,这种审美习惯自然会迁延到电影歌曲中。范烟桥有深厚的古典文化积淀,审美格调追求典雅含蓄,讲究语言表达自然简洁,凝练蕴藉,意韵醇厚。

《拷红》是《西厢记》中的插曲,由扮演红娘的周璇演唱:

夜深深,停了针线和小姐闲谈吐,听说哥哥病久,我两背了夫人到西厢问候。他说夫人恩当仇,教我喜变忧,他把门儿关了,我只好走。他们心意两相投,夫人你能罢休便罢休,又何必苦追究。一不该言而无信把婚姻赖,再不该女大不嫁把青春埋。三不该不会发落这张秀才,如今是米已成饭难更改,不如成其好事,一切都遮盖。


歌词内容就是红娘对拷问她的老夫人的答词,自自然然嵌入电影剧情,作用与传统戏曲中的唱白类似,表达当然已经是通俗的白话文了。

《月圆花好》也是《西厢记》里的插曲: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秋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歌词雅丽,押韵,即有古典遗韵又浅俗上口,歌曲对表现崔莺莺和张君瑞破除误解,闯过难关,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满结局作了恰到好处的渲染,增强了电影的气氛。

范烟桥在沦陷的孤岛上海,为了不与日本人合作,辞去影片公司职务,也拒不担任日伪接管的报刊主笔。他把苏州的宅第更名为“歌哭于斯亭”,表达对国难的哀痛。但他的爱国表达不是黄钟大吕式的激昂文字,而是如《花样的年华》中流露出的哀婉深沉:

花样的年华,月样的精神,冰雪样的聪明,美丽的生活,多情的眷属,圆满的家庭。蓦地里,这孤岛笼罩着惨雾愁云。啊,可爱的祖国,几时我能够投进你的怀抱,能见那雾消云散,重见你放出光明。

半个世纪后,中国影坛非常前卫的王家卫导演,直接采摘了范烟桥的这首歌词放在自己的电影《花样年华》中。

《长相思》中最广为流传的一首歌是《夜上海》,陈子善说:“这首脍炙人口的《夜上海》是大上海的‘音乐风俗画’,惟妙惟肖地勾画出灯红酒绿的都市风光和香醇浓郁的海派风情,从而成为上海的一首‘标志性歌曲’,也是上海的一张‘音乐名片’。”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酒不醉人人自醉,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晓色朦胧,倦眼惺忪,大家归去,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

范烟桥对中国电影的贡献虽谈不上巨大,但他们那一批旧派文人对早期电影的影响,比我们目前所估量的要深远,也是事实。他们在创造了空前活跃的文学市场之后,又幸逢电影时代到来,于是他们进入电影这一梦工厂,延续了一段文学美梦,他们多彩翩跹的美梦,装点丰富了中国电影,为电影这一新型的文艺园地带来了鼎沸人气。正如程季华在他主编的《中国电影发展史》中所认为的:“从1921年到1931年这一时期内,中国各影片公司拍摄了共约650部故事片,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鸳鸯蝴蝶派文人参加制作的,影片的内容也多为鸳鸯蝴蝶派文学的翻版。”范烟桥是这些文人中介入电影较晚的一个,本文对他做个案研究,以待引起更多人对中国早期电影界这一现象的发掘和探讨。

END

来源:开明视点微信公众号,作者:廖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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