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抗议，激活公民思维｜中国一周
作者：陶舜财经
上周，山东的吕芃台长算是见识了一次公民社会的舆论场，在临近退休的59岁“高龄”。
这名山东省台的台长，在北京的一个短视频会议里，贡献了这句雷人雷语：“闪电新闻从来不做跨省的舆论监督，我们从来不看别人的笑话，我们从来不转播任何灰色地带的东西，我们只转发正能量。”
他还拉上了孔子，为自己垫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被他拿来给坏人背书，孔子在坟墓里面都会哭晕。
这当然遭到了一大批人的迎头痛击。
当时，朱文强的文章《不看别人笑话的山东台成了别人的笑话》已经写得很到位，我觉得我不必再花精力写了，在《陶舜财经》转登了他的文章，只是简明扼要写了一段《编者按》，内容如下：
短短一个月，财新传媒的新闻人，以一篇社论《重温实事求是思想路线》和一篇深度特稿《嫌疑人孙任泽之死》，向全国乃至国际的新闻同行证明了：新闻应当是怎样一个令人尊敬的专业。当此之时，却有另外一些人，拿马屁当香精，把犬儒当荣光，让自己活成了笑话。
没想到，这么一篇转登的稿子，一小时左右就被山东台投诉删除了。这使我非常惊讶。
我当然第一时间就提出了抗议，要让那些做错事的人，听到你的抗议。
后来打听了一下，可能有几十个作者撰写的原创文章，都遭到了同样待遇。
投诉主体是“山东广播电视台”，投诉理由是这样写的：
“博文截取山东广播电视台台长吕芃同志在论坛上的公开发言，多名网民断章取义，过度解读，借助微信公众号平台公开发布过激言论，侵害我台及吕芃同志名誉权，意图吸引关注。抹黑我台，攫取流量，并引导不明真相网友发布关联我台负面评论，对我台形象造成较大损害。”
这理由显然是不成立的。
大部分作者都严谨地摘引了那一整段谈话，难道一定要全文转发你那几千字的演讲稿，才叫不断章取义？过激不过激，这是主观判断；认为侵害名誉权，可以通过起诉找法院裁定；至于“抹黑我台”，那更可笑，抹黑你台最严重的明明是你家台长啊。
投诉主体也不适格。
作者们批评的其实还是吕芃，关注点是那句雷人雷语，真正对他有恶意的人，一开始几乎没有，批评那句雷人雷语，属于观念的批评，现象的批评，思潮的批评，是君子批评。
后面确实有作者呼吁有关部门去查他，那个作者应该是被投诉删稿激怒了吧。第二波更大的批评浪潮中，绝大部分文章，仍然还是在谈一些公民社会的基本常识。
山东台用单位身份去投诉这批文章，程序上有问题，用单位信誉去为个人的奇葩言论搞诡辩，把单位和个人做捆绑，让最初仅是嘲讽的声浪，变成了作者们的言论自由保卫战。
这件事情唯一适格的投诉主体就是吕芃本人，而且投诉注定会失败，因为他的发言稿是经过严肃的机构媒体发布的，网民引用和谈论这样的内容是合情合理的。
山东台不去投诉那些全文刊登演讲稿的机构媒体，却去投诉引述新闻的作者们，这是觉得公民作者“看笑话”比机构媒体“看笑话”更不能忍？
最初，微信平台在投诉后删除了一批文章，并警告了一部分作者。
我认为平台这事做错了，没有公允执中。
公允执中的做法应当是：坦率告诉作者，你的文章被山东台投诉了，但是平台认为，投诉主体不适格，暂缓处理了。同时，平台还应当告诉山东台，你不适格，人家批评的不是山东台，而是吕芃的言论，请你让吕芃自己去投诉。
这样做的话，平台就不至于沦为吕芃的站台者，而且一点人情也没落下，因为你只是给山东台面子。
一个稍微懂行的新闻从业人员都会明白，笔墨官司中笔墨打，笔战，就是解决此类争议的最合理方式。
起码，那些被删稿的作者们就是这样做的，他们很快写了第二篇，第三篇......反击和抗议的文章越来越多，多到他们投诉不过来。多到平台后来也反思了，停止了删稿。
公众号平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耻而后勇，也是了不起的。希望下一次遇到这类问题，你们要想起我今天讲的公允法则。
一个公众人物面对直率的批评，唯一可行的策略就是忍耐，等待下一个犯错的人去承接流量。这就是为什么，每当有大事发生，就会有一个娱乐明星成为头号负面热搜。
我之所以在周末来写这篇文章，还不仅仅是要讲上面这些。而是，颇有一些聪明人，他们亦曾是优秀新闻从业者，他们却认为，公民根本不该介入那个议题，他们如今已默认“中国没有媒体”，指望任何一个中国媒体像一个真正的媒体，是在做梦，而人不该做梦。
这是一种孱头思维，我今天要严肃批评的就是这种观点。
当你那么想、那么说的时候，就是在抹杀中国新闻业的任何努力。
按您那些说法，财新传媒有些放在国际同行那里都堪称杰出的新闻作品，仍不能入您的法眼？第一财经的社论《最好的承诺是放手和放权》看了没？上周，经济观察报那篇关于河北迁西举报人马树山的洗冤报道看了没有？最高检都看了，还派人去纠偏追责了。
您是有多大本事呢还是缺乏基本的专业判断力？哪怕央视、人民日报、新华社，也都不是铁板一块，人员也是多样化的，他们仍然有在能力范围，做点真新闻。
在乱哄哄的声音中，对舆论场颇有研究的宋志标讲了一段话，值得严肃辨析一番。
他认为：舆论监督是宣传概念，不搞异地监督是宣传纪律，山东台长说了实话，不是因为他笨，而是戳破了舆论监督的新闻伪装。“如果笑话他的人认为舆论监督是为人民服务的，那才是比台长更不如的笑话”。
他这段话似乎有道理，但是仔细一想，不对，有没说清的概念。
今天公众话语当中的舆论监督，当然就是欧美新闻理论下的深度报道，这只是用词不同而已。究这词根的源头，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几十年来，这个词被行业和公众广泛接受了。新闻监督，批评报道，深度报道，内涵差不了多少，看你在什么场合喜欢用哪个词了。
我个人认为，深度新闻不一定就能为人民服务，新闻恐怕没这么大的实力，或者说，为谁服务可能不那么重要，也难以精确测量，最重要的是挖掘真相。
真相是稀缺的，所以新闻有价值。
我很喜欢十几年前中国青年报深度报道集的书名，它叫《开掘真相》。
说清了这些概念，是不是笑话就不言自明了。
我提倡公民思维，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请你不要轻易抛弃公民思维和普世价值。
褚朝新说：“不要把这个世界让给吕某们”。可很快我就看到有人对此回应，世界本来就是他们的......
真的，这样说话，不会让你显得更聪明。
抗议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中国人，请你醒醒，学会抗议，哪怕从抗议社区里的养狗不栓绳做起，给物业打个电话，抗议他们工作不给力，给110和城管打个电话，抗议他们监管不尽职，让他们派人来查处违法养狗，都是非常积极的公民实践。
别怕，这都不会有什么风险，你站在光明这边。
千万不要说，社区属于不栓狗绳的人。你可能在说气话，但你十分明白，这不公正。
当一大波作者在批评和抗议一种错误且有害的思潮时，请你不要说风凉话，说这些抗议等于零，请你更不要背后开一枪，反过来批评那些守护公共利益的抗议者。
这些聪明人，我问你们一句：你敢不敢以个人或所在机构的名义，向吕芃台长提个问题：你如何评价中央的反腐工作，这些工作几乎都属于异地监督，各级媒体多多少少都有所报道。
这些工作算是“看笑话”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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