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第二十条》：张艺谋的“正当防卫”

作为中国第五代导演，张艺谋不光是一个纯商业片导演，他的心底，还是有一股正义之气的。

前些年批评张艺谋的人多，是因为做了“国师”之后的老谋子，开始疑似成为宏大叙事的代言人，沉湎于假大空。尤其是大烂片《长城》让这种批评达到了巅峰。很多人说，老谋子的才能已经彻底到头了。

其实所谓烂片有时候确实是导演想赚点钱——为了吃口饭谁也不容易不是吗？有时候只是导演想做一点新的尝试，但事实证明并不适合拍那样的电影。

就像当年陈凯歌拍《无极》，就是这样一次野心巨大的失败之举。

不止中国导演这样，法国也有一个名导演——吕克贝松，出品水准之高低起伏令人惊讶。他既拍过《碧海蓝天》、《这个杀手不太冷》，也拍过很多商业烂片。

张艺谋心中的这股气，一直都潜藏在他的心底。

明面上他拍各种漂亮的宏大叙事片（野心可能也就是想拍出中国版的《角斗士》这类），但他的电影另一股暗流，就是从《秋菊打官司》到《归来》、《一秒钟》，直到今天的《第二十条》。

私以为这第二股暗流，才是真正的张艺谋。

张艺谋在他的这条叙事中，始终保持着对底层的关怀、历史的反思与社会的批判。

提到“批判”这个词，是不是感觉已经很陌生了？我们现在还有批判吗？还有没有批判电影？批判小说？批判散文？

这种环境下只要还有人在做，就是值得肯定的。

在1992年的《秋菊打官司》中，巩俐饰演的秋菊，其丈夫被村长进行了人身伤害。在村长不肯认错的情况下，秋菊选择去乡级公安局“讨说法”。结果秋菊并没有得到公正的结果，于是秋菊毅然决定继续到县里甚至更高层级的单位讨说法……

《秋菊打官司》是一部著名的反映农村司法的电影。它核心的议题是农村的乡土伦理与现代法治之间的矛盾与困境。从今天的角度看，这部电影也对女性权利和女性的觉醒进行了早期的探讨。

再细细品味，这部电影也对人情社会与法治社会之矛盾进行了展示与剖析，对农村的基层治理结构也存在侧面的探讨。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前些年对“乡贤”这一词语的重新使用，和对村霸的治理运动，会发现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但一些基本的农村治理问题其实仍未得到根本性改善。

在《归来》中，爱情故事的表象下是时代的痛。对于那个时代，其实无论从何种角度去反思，只要还在反思就是有意义的，最怕的是停止反思，或者禁止反思。

《一秒钟》也是对那个时代的反思，但换了个角度：人性的黑暗与搏斗、残酷时代背景下仅存的一丝对爱的确认，故事的冲突张力极强，强烈的荒诞与更加强烈的讽刺构成了电影的基调。

批判荒诞，必须要用加倍的荒诞作为武器。

这部电影，也是我个人觉得张艺谋拍得最好的一部。

《第二十条》的探讨，则来到了近些年曾经热度极高过的“正当防卫”。

剧本围绕雷佳音饰演的检察官韩明经历的三个故事：反杀、见义勇为、校园霸凌反击，从各个角度见证了正当防卫如何适用的难题。

昆山龙哥的故事我们还历历在目，龙哥为时代做出的司法贡献我们也会永远铭记。

那件事情是我近些年在公共事件中感到最欣慰的一回——在山呼海啸般的呼唤中，于海明终于全身而退。尽管他出来第一件事还是得对上级致以感谢，但客观结果仍然意义巨大。

在之后的判例中，正当防卫者至少能增加那么一些底气了。

正当防卫在以前的司法实践中不被重视，根源还是一种“不鼓励民众自发正义”的求稳习惯，与老人跌倒了没人扶是同一种思维路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稳定大于正义”、“按闹分配”。

身体力行实践正义的民众多了，民众胸中那种自发的正义感就会越来越多，看起来总是不太利于和谐安定的氛围。

这也是为什么基层执法中总喜欢各打五十大板：别人打了你，你做还击，最后大概率判定是“互殴”。

以前，“被打者”总是面临很苛刻的伸冤条件，就算你在对方打你之前就开始录像，并且保证你还击过程中录像没有断，还击完成后你再什么也没有做，也未必能保证不是“互殴”。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直挨打，但一直不还击，最好想办法逃跑——你最好是个短跑好手，否则可能会被对方追到继续打很惨。

最后可能会被赔钱，但疼和伤你得受着。有时候还有残疾和死亡的风险。

希望龙哥事件后，正当防卫的认定有真的进步。这方面的司法数据我没有，也不好妄下判断，只能希望舆论的力量真的带来质的改变。否则如果仅仅停留在宣传层面，就令人失望了。

张艺谋选择这个话题作为主题，仍然是可敬的——大家都知道这年头电影过审有多难。我还是那个观点：只要在发声的，就都值得尊敬。不要苛求太多，也不要总是对创作者代入无限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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