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帐号已被封,内容无法查看 此帐号的内容被自由微信解封
文章于 2021年7月15日 被检测为删除。
查看原文
被微信屏蔽
其他

钱壮为《品读苏东坡》连载61:第二十章 历任三州

钱壮为 劲草知风 2021-06-15

第二十章  历任三州

1


元祐六年(1091)二月,朝廷以翰林学士召苏轼回朝。苏轼不愿意回朝,接连上了三道表状辞免,无奈太皇太后就是不允。苏轼下定决心在翰林院略坐一坐,找机会仍去外任,因此连家眷都没带,只身入京。


苏辙这时候已经是尚书右丞,处于执政位置,住处也从竹竿巷搬到了东府。东府西府是宋神宗时专门为执政大臣准备的八套宅邸,苏轼孤身一人,于是搬入东府与子由同住。苏轼的预感非常准,刚一回朝,贾易、赵君锡就炮制了“野花啼鸟亦欣然”事件,向他发起攻击。苏轼连上四道表章请求外任,终于获得批准。这样,在京师呆了仅四个月,苏轼知颍州。



颍州位于安徽西北部,四十三年前,欧阳修曾知颍州,致仕后又选择在此终了。杭州有西湖,颍州也有西湖。颍人听说过苏轼在杭州西湖办公的趣事,对苏轼说:“内翰但消游湖中,即可了郡事”,可见此地政事之简。秦观为此写诗寄苏轼曰:

十里荷花菡萏初,

我公身至有西湖,

欲将公事湖中了,

见说官闲事亦无。

苏轼也觉得这一辈子就没离开过水,到任后给执政上谢启:入参两禁,每玷北扉[1]之荣;出典二邦,迭为西湖之长。



[1] 指翰林院。


然而稍一了解情况,却发现颍州的最高长官并不好当,这里夏天大雨,冬天大雪,灾害频仍。苏轼到任时,颍州正在实施“八丈沟”工程,这项工程不但关系到颍州百姓的生路,而且受到全国瞩目。从陈州到颍州,连年水灾,甚至直接威胁首都开封。为了永绝水患,前任知州决定,在古时候邓艾沟的故道上,从陈州境内挖一条三百五十里的新沟,引颍水入淮河,泄陈州之水。

这时候工程已经在六处开挖,苏轼却没有满足一个实施者的角色。他亲自带人到现场勘察,仔细测定上下游水位。沿着蔡口到淮河,在三百里长的人工河道上,每隔二十五步立一个标竿,一共竖立581l竿。经过缜密的测量,苏轼在两个月内取得了详尽的水文、地形等资料。他发现工程前期根本没有进行详细勘测,是一个典型的“拍脑袋”决策。主张建设八丈沟的官员称,淮河水涨不过四丈,但苏轼测量的数据是,淮水涨痕五丈三尺。淮河在雨季时的最高水位,要比上游蔡口水位高八尺五寸,就是说本来是用于泄洪的河道,却比上游水位还高。这样的工程竣工之日,就是淮河水泛滥三百里、直逼颍州之时,到时候不但不能宣泄陈州之水,还会使颍州受到双面夹击,这将是灭顶之灾。苏轼还详细核定了工程预算,发现原定的三十七万贯石钱米和十八万夫役,“全未是实数”,是一个大大缩水的数字,开工以后,所用钱粮会大大追加,此项工程决不可开。苏轼在奏章中处处以数据说话,有理有据,直达事实,引起了朝廷的重视,最终同意停止八丈沟工程。

 

苏轼是水利专家,他的治水思想集中在《禹之所以通水之法》一文中,这不但是他工作实践的总结,也体现了他作为一个文学家对大自然的哲学认知。他在文中写道:


“治河之要,宜推其理而酌之以人情。河水湍悍,虽亦其性,然非堤防激而作之,其势不至如此。古者,河之侧无居民,弃其地以为水委。今也,堤之而庐民其上,所谓爱尺寸而忘千里也。”

苏轼说,治河之要,应该站在人情的角度看待水情,就是说应该赋予水以生命。河水湍急凶悍,这固然是它的本性,但如果不是堤防围追堵截,让它无处宣泄,它也不会如此肆虐。古时候河之侧没有居民,水的地盘就是属于水的,人们不进入水的地盘;如今却围上大堤,在大堤上盖房子住人,这是只顾眼前的短期行为,根本没有长远眼光。

这篇论文已经超越了技术层面,成为一篇具有普遍意义的生态学文献,它所体现的是哲学与文学的思维。自古以来,江河平缓时盖房子圈地,水来了加固堤坝,洪水滔天时仓皇逃跑,水退了再回来。年年也在大力治水,其实这只是 “爱尺寸而忘千里”的浅层行为。水患的根本原因在于人类活动过分挤占水的生存空间,与水争地,甚至破坏植被、土壤,越发使水“激而作之”,加倍报复人类。认识不到这一点,就是不明水情的鼠目寸光。因此,要想治理水患,单纯依靠修筑堤防水是远远不够的,要像懂得人情那样懂得水情,让人与江河和谐相处。


苏轼在一千年以前的论述,在今天仍然有积极的意义。如今城市化进程大大加快,不管是大城还是小镇,那些水塘、河岔、沟坎都是江河的锅碗瓢盆,也许这些锅碗瓢盆现在是空的,但是如果把这些都填平,或挤占河道,或种地盖房,真的大水来了,它往何处去?只能是向人们的房子去。道理并不难懂,只是人心疯了,道理也就都忘了。

    

阻止了八丈沟的开挖之后,苏轼开始梳理颍州水系。他奏请朝廷同意,将原来计划维修黄河的劳役,留下一万人工开发颍州境内的沟渠。颍州城西有一条清河,因长期疏于管理,泥沙淤积,河道几废。他组织民众疏浚清河,沿河修建三座水闸,又在上游建了一个叫清波塘的水库,大水来时有处可泄,平时又可作为蓄水之处,还能灌溉沿河两岸六十多里的农田。

这件事做完以后,他还想疏浚颍州西湖,可惜他的任期已到,后来是他的签判赵令畤完成了他的规划。



不知不觉已到冬天。颍州的冬天十分寒冷,十二月中旬,大雪纷纷,连日不断,一直下了十多天才稍稍见晴。与颍州相邻的寿州、庐州等地已经闹起饥荒。苏轼早晨跟夫人王闰之唠叨:“我一夜没睡,担心百姓要挨饿。我的想法是出数百千钱,做成干粮炊饼,以备百姓饥荒。”王闰之说:“听说赵令畤在陈州赈灾有功,这件事交给他去办,肯定妥帖。”苏轼于是紧急召回赵令畤协商。雪灾之中,一是粮二是柴,两件事全部准备停当,颍州人度过了一个平安的严冬。


元祐七年春天,苏轼动身赴扬州任。正当初春,踏入扬州地界,他经常遣开随从吏卒,走街串巷与农户聊天。他发现,此时的乡村,商旅不行,百业凋敝,究其原因,仍然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积欠所致。新法中有一项法令叫市易法,就是官府干预物价,在货物积压时以平价买进,在货物紧俏时卖出。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打击囤积居奇的奸商,但是实行中也侵害了商户的利益。商人为了生意,不得已从官府手中赊欠进货,又要付出利息,朝廷坐收巨额利润,风险由商户承担。苏轼在扬州看到的情况是,大户破产的十有八九,中小商户全都存在大量积欠。农户也是普遍欠官府青苗钱,如遇灾年,则忍饥挨饿;如遇丰年,则官吏上门讨债,棍棒加身,苦难尤甚于受灾。过了这么多年,各地方已经形成了利益链条,就是养了一帮专门催收欠款的胥吏,苏轼估计,每州专门用于催欠的吏卒不下五百人,以此推之,全国大概养了“二十余万虎狼”。

苏轼愤然给朝廷上了一道七千字的奏议,他说:


臣闻孔子曰,苛政猛于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观之,殆有甚者。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

这也就是高太后垂帘听政,换作旁人,哪容他如此批评朝政。奏议上去以后,迟迟得不到批复,苏轼又上了一道表状,终于获准宽免了各种积欠,扬州百姓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扬州漕运发达,那些官船水手艄公经常私带一些货物,异地出售,赚点小钱。政府发现这一问题,严格查禁走私,这个口子一堵,这些船民生活窘迫,于是经常盗窃官物。苏轼认为,这点蝇头小利,完全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利于民,要求准许船民捎带私货,也获得了朝廷的批准。

作为一个古代官吏,忠君与爱民的关系,虽然不是简单的对上负责和对下负责的关系,但原理大致相仿。苏轼在这一点上,堪称千古为官的典范。不过,他一生为小民奔走相告,为了给百姓争取一点可怜的利益,不惜怒吼“苛政猛于虎”,这才是他屡屡遭到迫害的根本原因啊!


(待续)


前文链接:


钱壮为《品读苏东坡》连载60:第十九章 西湖之长

钱壮为《品读苏东坡》连载59:第十九章 西湖之长

钱壮为《品读苏东坡》连载58:第十九章 西湖之长

钱壮为《品读苏东坡》连载57:第十八章 西园雅集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