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招摇撞骗、混迹各种官方学术论坛的魏新河“教授”，终于现了原形。近日，辽宁省锦州市林业和草原局发布通报称，网络反映的“辽宁理工大学教授”魏新河系该单位工作人员。其为提高知名度等个人目的，多次以虚假身份参加线上线下学术交流活动。目前，魏新河已被停止工作，且因涉嫌招摇撞骗罪被警方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一名林草局的工作人员，编个子虚乌有的高校虚假教授头衔，竟能在学术场域招摇撞骗多年，不仅在各种学术论坛登台演讲，抄袭拼凑的论文还能入选论文集。若非媒体接获多领域的真学者爆料后曝光，这名假冒教授可能还要在学术圈混迹下去，继续欺世盗名、愚弄学界。假冒教授身份已被揭穿，魏新河也将为自己的招摇撞骗付出代价。然而，闹剧却未到收场的时候，透过这场闹剧，我们不仅要看到学术界泛起的泡沫，更应该深思：高门槛的学术领域，何以存在下三滥的骗子们钻营的空间？
▲锦州市林业和草原局发布相关通报。/重庆瞭望截图
从其身份被拆穿的过程来看，甄别真假教授其实并不难。然而，魏新河混迹各种学术论坛、招摇撞骗多年，却无人去核实其身份，可见并不是拆穿有多难，而是主办方根本就不在意。不在意的背后，或许是因为不少学术论坛，本就是草台班子在搭台唱戏。办学术论坛的初心应该是研讨学术，主角理应是专家学者。然而现实中，有些学术论坛却沦为各方表演的舞台。在这些舞台上，灯光舞美越来越华丽、幻灯片越做越高级，但研究的问题却越来越空虚、研讨成果也越来越少。这些学术论坛主办方在意的，是规模的大小、出席领导的级别以及嘉宾的咖位，至于学术研讨会上学术研讨的具体情况，如取得了哪些共识、厘清了多少问题、有哪些争而未决的议题，往往漠不关心。如此本末倒置，必然造成学术论坛上学术式微，也就自然不介意真学者还是假教授，甚至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真学者，而是好演员。于是，对论坛的所有参与者的考量，也都不过是或表演蹩脚或演技精湛而已。假冒教授魏新河能够屡屡受邀各种学术论坛，且还能成为登台演讲的嘉宾，可见其表演能力不俗，甚至还很是符合搭台方的需求。魏新河成为这些学术论坛的常客，或并非因为其是学术功力深厚的学者，而是因为他是表演功底深厚的老演员。事实上，在各种学术论坛上，魏新河这样的假教授可能并非常态，但什么主题都能讲、任何要求都接受的“万金油”学者却不少。这些或真或假、亦真亦假的论坛混子们，尽管身份有真假之分，不过表演功力上却不分伯仲、难分高下。假教授魏新河有空可钻，其土壤和空间在于五花八门的学术论坛泛滥。而这些既不重学也不重术的水货学术论坛，算得上是形式主义的典范。
水货论坛何以泛滥？北京大学教授陈洪捷曾撰文《学术研讨会为何会沦为“表演”》，抨击学术圈研讨会乱象。陈洪捷教授直指，“所谓‘表演’，意味着绩效、活动和演示。随着学术研讨会学术研讨功能的减退，学术研讨会的‘表演’功能在不断增强。所以衡量一次学术会议的标准也渐渐采用了衡量一场表演的标准”。不是在出席学术会议，就是在去学术会议的路上。学术会议数量之多令专家学者应接不暇。特别是到了“会议季”，常常是会连会、会叠会，甚至会中套会，学者们常常苦于分身乏术，疲于奔会。对此现象，学术界以及真正的学者是有反思和审视的。中国科学院教授李醒民曾言，我对学者唯一的建议，就是少开会。更多的老教授、真学者，往往能够保持定力，静心坐“冷板凳”，潜心做研究，远离所谓学术论坛的聒噪和浮躁。由此可见，真学者往往是深居简出、不爱凑热闹的。而层出不穷的学术论坛要办得热闹，又请不动“真神”，那么就给了“李鬼”钻营的空间。
▲论坛活动专项清理整治。王琪 作/新华社
学术论坛缺少真正的主角，为何主办方还乐此不疲地攒这些水货论坛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攒局者的利益诉求和政绩冲动。学术论坛，也就沦为各种商业活动的包装和政绩工程的画皮。当下，规矩越来越严、制度越来越密，领导干部出席各种活动也越来越谨慎。如果把商业活动包装成学术论坛，请领导站台是不是就容易得多；政绩汇报不能自吹自擂，如果请所谓专家学者来捧场点赞，宣传效果是不是直接拉满……水货学术论坛的举办，从学术方面去审视，自然是空洞的。但如果去研究主办方的动机和目的，却能发现内容还真不少、价值还真不小。因此，学术论坛过多过滥，不仅给了假冒教授魏新河们的招摇撞骗提供了空间，还滋长了投机和腐败的土壤。学术搭台，骗子混子唱戏，糊弄领导上级，学术论坛更是成为藏污纳垢、蝇营狗苟的舞台。用毫无学术含金量的学术论坛来为商业站台、为政绩贴金，其祸患远甚于“魏新河”们盗名。假冒教授“魏新河”们迟早被拆穿，而假借水货论坛谋利益、求政绩的操盘者们呢，又该由谁来拆穿、去追究呢？庆幸的是，学术论坛过多过滥的问题，并非因魏新河的闹剧才被发现和被解决。2023年，11部门联合部署开展论坛活动专项清理整治，不仅对“山寨”论坛活动进行治理，还对个别党政机关和事业单位举办的论坛活动存在主题交叉重复、内容空泛、缺乏实效等问题进行规范。更新后的《中国科学院院士行为规范》，也新增了“禁止以院士名义参加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学部和学术团体、学术期刊以外活动”“禁止参加各类应景性、应酬性活动”等要求。这也就意味着，水货论坛正得到持续整治，学术论坛的举办正被持续规范。而随着制度的明细和土壤的净化，表演式的学术论坛将失去生存空间，“魏新河”们以及那些不重学术常混论坛的混子专家们，也将彻底丧失生存的土壤。投稿邮箱：cqliaowang@vip.163.com